孟歸兒放下盤在頭頂的長發，從懷中掏出一個金鑲玉的灼灼印章來，行至帳中主位前，拿眼睛撇了一眼郭笑，示意他退至下首，說道：“杜轍一旁擬定制書。”說罷，本在待呆楞之中，依舊弄不清楚其中狀況。

他是僅僅是一個副將，能接觸中軍中機密事宜，完全是因為郭笑的秘密部署。自古歷朝歷代都有自己的密探系統，各行各業，各領域間都有這樣的人，有的人知其上線，有的人即使是犧牲了也不清楚上線是誰，而金雲開是直屬郭笑的，這也是他為何會在此的理由。

只是他竟然不知幕國的皇帝陛下姬明瑞卻隱藏在車騎軍中，以往種種疑惑順時而解，但親眼所見，親耳所聞，還是稍有震撼，索性他腦子還算快，連忙隨郭笑跪下一同行國禮。

杜轍側身坐在一旁，迅速研磨，攤開桌上的宣紙，紙張柔韌，在他的擺不下，發出焦急的尖銳之聲，震耳欲聾。

恢覆身份的明瑞，身著緇衣，腳登軍靴，身材弱小，強作威嚴，聲道：“郭笑領軍駐守鐵橋城，謹防來犯之敵，調配二十死士，由我率領潛進波窩，若我等半月未歸，以皇室蜀山王為皇儲利，制！”

杜轍舒展眉頭，一臉錯愕，停筆看向她。郭笑更是惶恐，深覺不妥，但又見明瑞去意已決，只得聽命。明瑞見杜轍一時不敢下筆，道：“你只管寫。”

杜轍無意識地輕應一聲，下筆寫下。又聽命將制書奉於她前，明瑞讀了兩句，按下印章，就算此事已定。

杜轍問道：“何日出發？”

明瑞道：“速速集結二十人，要腳力好的，為人機警的。”

杜轍點頭。若是只有二十人，渡河之用船舟便可。但若是有水難，還是得谙熟水性，精挑細選下來，林楓與金雲開均在其中，其餘一幹將士雖然也十分出眾，但也要留部分精銳用以防範。

這二十人中只由明瑞號令，不分大小與軍級，若是辦成這件大事，大家都在原有級別上提升兩到三級也是可能的，若是辦不成，丟了命也是可能的。

頭一日半夜，集結號吹響，這二人便整衣束發，嚴正以待。每人騎一匹駿馬，穿過軍營亮如白晝的長道消失在夜色中。

第二日太陽一露頭，便松開馬韁任其自由覓食，人一樣找個安生所在，休憩睡眠。只是林楓始終睡不著，心中記掛著明瑞。想要親近，又礙於她的身份不敢上前，明瑞如今心中有事，也並不能入睡，睜著眼睛不知道在發什麽呆。

她見到幾米開外的林楓徘徊，便招手讓他上前。

林楓見她發覺，只好從命，猶豫半晌，行了半禮，明瑞打趣道：“大哥也開始講究了嗎？”

林楓不知該如何接，

又想跪下，明瑞明白他不知該拿自己當作誰，道：“你只當我還是那個孟燒山，不好嗎？”

他想了想，想點頭，卻還是搖了搖頭，道：“小人怎敢？”

她拉下臉來，不知說什麽是好。本來就是她有心隱瞞，如今又是她不得已拋下與他一起的身份，又怎能怨呢？

林楓看她長嘆一口氣，眼神飄渺的樣子，道：“孟燒山！”明瑞本能地看著他，像以往他帶她訓練時一樣，目不轉睛地盯著他，只聽他又說“你的精氣神可不要忘了！”

是啊，她也是一名軍人，受過他的訓，她揚開笑容，道：“大哥可要助我一臂之力啊！”

林楓站直身體，大聲道了一聲是，就如同兩人的誓約一般，不容更改。

明瑞望著他走向自己不遠處一棵可依偎的大樹，找了個舒服的位置躺下後，總算送了一口氣。她是害怕的，害怕看見他，他是她的朋友，她隱瞞身份以來唯一一個認可她的朋友，她很多次都想告訴他，她是誰，但每一次都被自己阻攔了，就是怕他不接受。

可如今，她就這樣硬生生打破自己編織好的美夢，敲醒夢中一切的人，告訴他們自己是個禍害精，她不敢求他不要離開，更不敢求他待她如往常一樣，他能如此待她，她已經喜出望外，深感欣慰。這輩子對不起過很多人，也許林楓是她最不願意傷害的人。

而林楓躺下後，做了一個夢，夢裏他去買酒吃，誤打誤撞走進了一個滿是桂花樹的大園子，香氣撲滿鼻，金黃色的小花飄散落一地，他一直走，一直出不了這園子。想著這地方怎麽能有酒吃，誰知越走越深，刮了一陣風，花的香氣中夾雜著酒香，尋尋覓覓半晌，只見一棵樹下睡著個人，形容嬌小，還以為是桂花仙子，湊近一看，竟然是明瑞，她懷中抱著一大束桂華，枕著一個帕子做的花枕頭，臉露坨紅，鼻翼翕動，睡得正香。

他忙上前，就要打聽她哪裏吃得酒，竟醉臥在這裏，又不忍心打擾，誰知她自己醒了，說道：“大哥這樣的粗人吃不出這瓊瑤禦酒。”一陣仙風就把他吹跑了，再去找時，明瑞與桂花園都煙消雲散在山澗裏。剛要拽住她，她自己掙脫了，說：“癩蛤蟆想吃天鵝肉，你還不去照照你自己！”

他一個顫抖，驚醒了。

他一個顫抖，驚醒了。一眼見著閉目養神的明瑞，對照夢境，他想都不敢想，忽然想明白了，她為什麽隱藏身份，卻給了自己一個孟姓。吳王本家不就思姓孟嗎？一切皆逃不過一個情字罷了。

到了中午，大家紛紛拿出自己袋子中的幹糧吃，吃完又休息，保持體力和精力，明月升起時，又到了該出發的時間了。絲毫不敢怠惰，聽從明瑞指示，一個個精神抖擻地往前趕去。

古道已荒廢數十年，野草叢生，茅草已經長至一人多高，秋季的夜裏，不知不覺繁霜便凝結在枯草表面，一不小心就會滑倒。

偶爾遇見幾只與他們一道趕路的梅花鹿，見著比自己大一倍的駿馬，驚嚇的直往前跳，如此兩三夜，還並未遇見過豺狼虎豹，還算是順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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